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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書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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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書府

內閣學士在宮裏當值,裏面有寢食之所,但除了年事已高的華蓋殿大學士,其餘五人都有實職在身,平時多在各自的官署辦公,住得離官署不遠。

楚青崖的尚書府和刑部衙門只隔了兩條街,走路不過半柱香,進宮卻要坐一炷香的轎子。這府是先帝去年賜的,在鴻臚寺故址上新修了一座五進院子,位置極佳,周圍吃喝玩樂一應俱全,但顯然浪費了。只因主人極少交游,幾乎只跑宮中和刑部兩個地方,一到下值就帶著文書回府,絕不在官署多留一刻。

花花世界再好,也沒有狗窩清靜。江蘺覺得楚青崖大概是這麽想的,所以就喜歡待在家裏不出門,也懶得見客。

不知道他在京城,沒有父母管著,一個人在宅子裏靜悄悄地幹什麽勾當。

看禁書嗎?

聽小曲嗎?

和侍衛賭錢嗎?

反正江蘺一個人在房裏的時候,什麽都做,不要太舒服。

可她進了這宅子,就舒服不起來了,明明是這麽氣派的一座大宅,被他住得像個荒涼的和尚廟,過了大門口的照壁,庭院裏也沒個假山流水、盆栽花卉,只長著幾棵老樹,砌著一口井。游廊和屋舍都是新建的,儼然規整,就是沒一絲煙火氣,後面兩進院子都荒得長草了,平時給緇衣衛當住處和訓練場。

受不了。

都要改。

江蘺滿肚子抱怨,招呼從永州帶來的家仆把箱子擡進屋,熱火朝天地布置起來。柳夫人給他們帶去了許多東西,光衣物就有十箱,收拾東西倒是其次,重新分配下房和各人職責才麻煩。

半月來舟車勞頓,今日方能好好睡上一覺,楚青崖在書房用了晚飯,沐浴完回來,見第三進院子裏燈火通明,除了侍衛之外的下人都站在屋前,排著隊挨個進去。

他站在廊角上看了一會兒,披著大氅從後門進抱廈,結果一個給他倒茶的人都沒有,仆從都在外間聽新夫人訓話。

炭火燒得極旺,屋裏並不冷,他坐在一張羅漢榻上,也不點燈,就支著頤百無聊賴地聽。

江蘺清脆的聲音從廳堂傳來:“……住處都分好了,今晚你們先安頓下來,京城不比永州,不便之處,大家忍一忍。若是幹得,每月從管家處領了月錢,若是幹不得,同我說一聲,我也不拘著你們走。大人雖說以前不開門迎客,但今年入了閣,又成了家,往後少不得有客來拜訪,這宅子需得從頭到尾修葺一番,至少要看起來幹凈大方,不要像我進來時,草地上東一塊石頭、西一根釘耙,廊上吊著的燈十盞有三盞是滅的。”

眾人唱喏,出去了一撥,接著有人遞上賬本,她翻了一會兒,道:“這賬做得太粗了,待我之後寫個明細,叫賬房照著來記開支。李管事,大人平日一文錢都不花嗎?這賬本裏盡是些下人的吃穿用度,還有石料、木材的大頭。”

楚青崖第一次想這個問題,好像他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。吃的要麽是宮裏的禦廚房,要麽是刑部的堂廚,早上中午吃完了,帶個食盒裝些糕餅走,晚上回府吃,他的馬也是在官署吃公糧的。要是有官場上的接待住行,直接走公賬,而日常用的筆墨衣服都是父母從家裏寄過來的,不用自己買。

江蘺又說:“你們大人也太守財了,朝廷發的茶湯錢、廚料、給卷、薪炭、布匹、還有馬飼料,他全折了銀子?”

管家道:“是,都存在庫房,這是鑰匙。”

楚青崖有些坐不住了。

江蘺嘆了一聲,既是佩服,又是無奈:“我知道了。今日既見完了人,都散了回去休息吧。還有最後一句話要同你們說——”

她聽到腳步聲,扭頭一看,卻是這宅子的主人袖手從抱廈裏走進來,披著貂皮氅,向她擡了擡下巴,示意繼續。

“——你們大人不是個禦下嚴苛的,我比他要嚴些,但他定的規矩,我也沒改,只是添了些細處,放在京城任何一座府邸裏,都不算嚴的。要是連這些都做不好,就真是叫人笑話了。”

楚青崖淡淡道:“都聽到了?往後每月糧科院送來的券歷,都給夫人過目了,再拿去太倉署領俸祿。”

眾人齊聲應是。

屋門終於關上,江蘺打了個哈欠,被楚青崖拉起來,推著雙肩往暖閣裏走。

“你幹什麽……”

他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,“洗過了?”

“一身的灰,可不一進門就洗了。”江蘺拍掉他的爪子,拿起書案上一本冊子,“這個是給你的。”

他奪過來,用個筆海壓在桌面上,“太晚了,不想看。”

“你不就想看這個?桂堂的四個司、暗道、易容術,還有我哪年哪月替誰考了試,收了多少銀子,他們中舉後在哪當官……”

“夫人未免太不體諒我,我早下值了。”他從身後摟住她的腰,“明日要進宮,陛下封你誥命,若是要守孝,我就同禮部說一聲,往後推推。”

江蘺想了想,“我娘也不要我們守,守大半個月也夠了,再守她要怪我和阿芷。進宮要緊,你回京第二天不帶我去跟陛下說鄉試的事,怕是第三天第四天就有人要告狀了。他們耳目靈敏的,或許已經知道我給田安國代考,你帶我出大牢,不止一個人看見吧?”

楚青崖覺得她一到晚上話就特別多,耐著性子道:“此事除了陛下、薛閣老和我的親信,無人知曉。我是拿個麻袋把你套了扔去牢裏的,出來的時候蒙著臉,禁房看守都是緇衣衛。”

江蘺一聽“麻袋”兩個字,立刻氣不打一處來,“出來知道蒙臉,進去怎麽就要套袋子?”

“那不是你出來的那間屋子正好有個麻袋麽,我那時看到你一根頭發絲都嫌煩。”

她簡直要被他氣死了,“你嫌煩就不要來找我!跟你說了我討厭你,別離我這麽近!”

楚青崖摁住她,“夫人今日還未同我說那句話。”

“我一個字都不想和你說!”

他捏住她的下巴,瞇著眼打量,“越看你越像個騙子。言而無信之人,本官沒心思去保。”

江蘺被他看得有點心虛,聲音小了些:“你都答應了,要是反悔,你也言而無信。”

兩人僵持著,誰也不低頭,互相瞪了許久,江蘺撇開眼,摸了下頭上的簪子,“……什麽話?我也沒有話日日都要同你說。”

楚青崖篤定道:“就是河邊上那句。”

江蘺張了張口,又咬住唇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極小聲地說道:“夫君早點歇息。”

“我這就歇息。”

楚青崖把她打橫一抱,扔上床,一面脫了大氅,一面放下帳子。

江蘺唰地從床上坐起來,又被撲下去,他雨點般的親吻落在臉上,咬牙道:“你答應過,要一直做我夫人,怎麽路上和侍衛調笑?”

“什麽調笑,你不要血口噴人……”

然後就被血盆大口咬在脖子上,他像是餓了很久,沿著喉嚨舔吮下去,“我看你對別人笑,比看別人笑我還要恨,夫人什麽時候才能讓我省心?”

楚青崖攥住她的手腕,用衣帶綁住,推到頭頂。江蘺呆了一瞬,睜大眼睛望著他,帷幔間漏進的燭光在羽睫上灑了層金粉,又叫他想起下午惱人的畫面,把她兩條雪白的胳膊套在脖子上,額抵著額,低喘道:

“對我笑一笑,便饒了你。”

江蘺拽住他的頭發,狠狠地扯起來,他嘶了聲,“快活了才笑,是不是?”

楚青崖忍痛讓她扯下幾根頭發,對著她的腰眼掐了一把,她毫無防備,“啊”地笑著叫出來,猛地蜷起身子,他又掐了幾下,她又氣又急,卻笑得連眼淚都快出來了,求他:

“你別弄,別弄!癢……”

他望著她未來得及收斂的笑容,嘴角也勾起,在她頰上親了一下,奮力動作起來。

頭發還是被扯著,疼痛卻漸漸消匿了,楚青崖托起她的背坐起,拿了個軟枕靠在背後。她嗚嗚地顛簸著,盤著的螺髻越晃越松散,玉簪“咚”地砸在床上,滿頭烏雲瀑布似的披下來,遮住半露的肩。

“你欺負人……”

江蘺蹙著眉,被他堵住嘴唇,他啞聲道:“哪裏欺負你了,這會兒哭喪著臉,一會兒就要叫我快些,次次都是這樣——”

忽地被捂住嘴。

楚青崖後悔沒綁個死結,叫她有力氣也解不開。她的眼神迷離起來,頭頸微微揚起,咬著手背不讓自己發出羞人的動靜,鼻子裏急促地呼著氣,突然閉上眼往後仰去。等那陣帶著恐慌的潮熱退去一些,她睜開眼睛,濕漉漉的眸子望著他,像是迷惑,又像犯了錯,嘴唇帶著牙印,鮮潤得誘人。

叫了些什麽,自己也不知道了。

“你不是厭惡我麽?”他直起身,托起她的後頸,“我卻瞧你……喜歡得很。”

她忽然不叫了,把嗚咽壓抑在嗓子裏,他用舌尖撬開,在唇間呢喃,“方才也要我快些,你討厭我,為何不把我踹下去?”

江蘺偏過頭,他的聲音還是縈繞在耳畔:“難不成你是裝著叫成這樣,你是裝的麽?嗯?”

她眼角暈紅,瞳仁裏漾著水光,卻始終溢不出來,只是一個勁兒斷斷續續地說:“你……你就是不好,我不喜歡你這樣的……”

楚青崖心頭又被剜了一刀,“你不喜歡我什麽?”

她又不說話了。

他明白了,她只喜歡他在這裏伺候她。

天底下再沒有這樣惡劣蠻橫的夫人!

“我也沒要你喜歡。”楚青崖低哼,把她翻過來,俯下身道:“你天天罵我是狗,嫁狗隨狗,任你對別人笑幾千次幾萬次,還是我夫人。”

燭影搖曳,帳幔籠著一雙交頸鴛鴦,雕花床吱吱呀呀地響。

一盞燈燒盡了,房中安靜下來。

兩人歇了半晌,江蘺嘴裏飄出幾個模糊的字,他細細聽去,卻是在說:

“你問守孝,就是借口……”

她終於發現了。

“要同夫人歡好,得想個曲折的法子。”楚青崖躺到她身側,從背後環住她,“太麻煩了,下次還是直接來。”

他擡起她一條腿,“你叫我一聲夫君,今晚就到此為止,行不行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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